鐘婕寧-2024夏)尼泊爾
【2024暑假|尼泊爾|心得分享】鐘婕寧
❝今年暑假,我做了一場夢。現在想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真實,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個遙遠又神秘的國度,過去只存在於我的夢和想像裡。沒錯,我去尼泊爾當了十一天的國際志工。回來臺灣將近兩個星期,志工分享會前天剛結束,說起待在尼泊爾經歷的一切種種,心情每次都是百般複雜。曾經這是我心中的一方寂靜祥和的人間淨土,紛亂的心總能在此得到慰藉。未曾想十一天的志工服務,在這個地方感受到更多的是人間煙火。至今我依然弄不清楚,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?既是夢,但又為何讓我真真切切看到人間百態與現實的殘酷?既是現實,但又為何那些記憶中的巍峨高山、寺廟、香氣、僧人……,在我的人生裡,卻顯得十分突兀而如夢似幻?
我的志工心得
宗教國度的高山和氣味
從來沒有想過人生的很多第一次會是在尼泊爾解鎖的,人生第一次搭小型的飛機從曼谷機場飛往尼泊爾,因為是小飛機,飛機上又坐了很多尼泊爾和印度人,他們身上似乎散發著香料與體味混合的氣味,這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充斥整架飛機。一到加德滿都機場,各處可見許多金身佛像和宗教味濃厚的藝術品,機場(還是說其實是整個尼泊爾)的空氣中,同樣瀰漫著一種無法形容的香氣,是各種藥草?香料?還是廟裡焚香的味道?我想應該都有。第一晚住加德滿都的民宿,人生第一次自己打蟑螂,並且用衛生紙抓起來拿去丟掉。也是第一次人在國外的第一天晚上,自己睡一間四人房,雖然大學時有自己一個人在外地住過四年,但這次畢竟是在一個陌生的國度,心裡還是有些惶恐與不安。入住民宿,準備睡覺時已經凌晨三點多,搭乘將近半天的飛機,現在又正值尼泊爾的雨季,窗外不停地下著傾盆大雨,整個房間又濕又悶,沒有空調,當時腦袋已經十分脹痛,半睡半醒中,不時還聽到隔壁酒吧一些年輕人的喧嘩聲,沒想到宗教大國也有夜生活呀……。早上六點,先是被一群烏鴉的叫聲吵醒,然後便是喇叭、腳踏車的鈴聲和遠處幾座寺廟傳出的銅鈴聲。我踉蹌地爬下床,拉開窗簾的那一刻,我愣住了.....。
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高矮差不多,顏色多是黃褐、咖啡色系的公寓,鴿子、烏鴉、黑鳶等在天空亂飛,幾戶人家屋頂的五色風馬旗正在隨風飄動著,遠處圍繞的是綿延無盡、藏青色的高山,以及些許藍天、殘雲。加德滿都的市容就像用了復古懷舊的濾鏡一樣,高山的深藍色調,與黃褐色調的民宅形成了一種我未曾見過的藍黃對比色。我用力的揉揉眼睛,不敢相信自己所見。看到這一景的我內心很激動,馬上推開落地窗,在踏進陽台的時候,冰冷的微風夾帶著細雨拂面而來,空氣中隱約還是那淡淡的香氣。這時的體感溫度大概只有二十度吧?炎熱的八月,飄著小雨的尼泊爾早晨竟是如此的涼爽。我看見被高山圍繞的加德滿都,沉浸在夾帶香氣、雨水的風中,昨晚睡不好導致的睏意就在此時全部消除了。人生第一次在一個神祕的宗教國度,被一大清早的美景震懾住,明明是早上,我卻以為自己在夢裡。
塔魯族與孩子們
乘坐巴士從加德滿都到將要服務的村莊Kawasoti,行駛在一路皆是石子與爛泥的崎嶇山路,車子晃動的幅度有時大到好像就快翻車了。這一晃就是六個多小時,車子時而爬山時而下山,原本以為會因為吃暈車藥開始昏睡,但沿途的高山風景太美,加上車子不斷大力地上下左右搖晃,使我根本無法好好好地睡覺。拍下幾張照片,吃了一頓河邊餐廳的午餐後,便來到Kawasoti。這是尼泊爾的一個民族: 塔魯族(Tharu),所居住的一個村莊,下了巴士,一群home媽們便用紅色的植物染料,在每個人的眉心間沾上一點紅,並送上一朵紅豔的朱槿牡丹,像在為大家接風洗塵,是種具有祈福意味的儀式。第二天晚上,村莊的男男女女為大家表演四首傳統歌舞,呈現的都是塔魯族的文化生活與故事,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棍子舞(Stick dance),由於塔魯族的生活環境經常要面臨外族、野獸的侵擾,所以他們就會以木棍或竹棍作為防禦的武器,棍子舞表現出棍子經過人相互敲擊,而產生的一種富有節奏感的聲響與振奮人心的生命力。
第一天進入當地學校進行分站課程時,天空下起大雨,一行人踩著泥濘來到一間教室,孩子們乖巧的坐在教室裡,用那好奇的眼神看者來自台灣的我們,我向他們說Hello,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我的兩位組員後,便與組員一起教他們摺紙鶴,有些比較困難的步驟,一開始我會幫他們摺,但後來我發現有些孩子很聰明,看懂一次後便會摺了,於是我便會請這些孩子協助其他同學們。摺紙鶴的部分後來改成摺紙船,我們又準備了彩色筆,教他們在紙船上彩繪、簽名。一個小女孩,用兩個白色蝴蝶結綁著兩隻辮子,兩次在他們的教室上課時,都見她靜靜的坐在後排凝視著我,在這個班裡,她顯然不受歡迎,其他孩子們旁邊都坐著自己的好朋友,唯獨他一個人自己坐。第一天教他們摺紙鶴時,我就發現班上都沒有人跟她說話,其他同學都開心地打成一片,互相研究要怎麼摺,就他一個人默默的摸索手裡的紙,不發一語。於是,我在每次教同學摺一個新的步驟後,我就會先過去關心她,看她摺的情況。他很害羞,說話的音量很小,大部分教她摺紙的時間,她都是沉默而面無表情的。看到她的樣子一直覺得好像看到自己小時候,一樣的沉默寡言、害羞內向、是班上的邊緣人。可能是出於心中的憐憫與不捨,所以我便下意識地想多加的照顧她。第二天教他們班摺紙船時,她同樣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台下注視著我。我走到他旁邊教了她一些步驟後,她便自己摺了起來。等我把全班都巡視過一遍,又回到她這裡,想說再來看看她摺紙的進度時,我竟然看到她露出笑容了!她用那潔白的牙齒和純淨的眼眸,手裡捏著她摺好的紙船在我面前搖擺,當時我竟有種莫名的感動和喜悅,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露出如此燦爛而天真無邪的笑容。
服務的第二間學校是位在一個較貧困的住宅區裡,這裡的孩子家境看起來普遍低落,沒有如前一間學校的漂亮制服可以穿,孩子穿的衣服各個看起來都破爛而不合身,甚至有的孩子連鞋子都沒穿……。孩子的靈敏度相較於第一間學校,明顯反應比較不好,感覺得出來校長和老師們有在用心經營這間學校,我們在分站教學時,老師們會不時的走進教室察看孩子的學習狀況。或許真的是因位孩子的成長環境艱困,所以導致學習成效不佳,資源也不足以好好的、完善的去教育、輔導孩子。人生第一次覺得臺灣的孩子有多麼幸福,至少我們受教育的水準和資源的使用上是相對均勻的,教育環境也是乾淨又安全的。尼泊爾這裡的一些孩子看上去可能都要擔心今日的溫飽夠不夠,我們第一次進入貧困住宅區時,帶了好幾袋的糖果,沿路只要遇到小孩,就會拿幾顆糖給他們吃,人生第一次發糖果給陌生的孩子,心中竟然會有種無法言述的悲傷,因為他們各個雖瘦弱不堪,但看見我們時,稚嫩卻顯得憔悴的臉依然露出滿臉的笑意,既靦腆又興奮的接過你給的糖,我都恨不得把整袋糖全部給出去……。
我們活著,當我們獨自夢想之時
出發尼泊爾前,我把將要去尼泊爾當國際志工的消息全部壓下來,不讓除了爸媽以外的人知道,一來是不想讓長輩和師長擔心,二來是我認為當國際志工目的是去服務他人,是出於個人意願和熱忱,不是用來炫耀自己有多厲害的,沒有必要大張旗鼓地四處宣傳。最後還有一點就是我並沒有想清楚此行的動機究竟出自何種原因?除了前面行前說明會提到明白旅行的定義、兒時夢想和對尼泊爾的一些嚮往以外,我知道還有個內在最深沉的因素一直在我心中醞釀著,媽媽有一次問我為什麼想要去當國際志工時,我索性把這個內在動力總結成一句:「脫離舒適圈」,但要我詳細的解釋為何藉由當國際志工跳脫舒適圈?脫離舒適圈能如何?我根本從來沒有和爸媽說清楚過,何況如果讓親朋好友知道,我又該如何一一解釋?在尼泊爾待了十一天後回到臺灣的那一晚,我發現自己終於能把這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動力說清楚了。我在日記上寫下:這個世界之大,大的我們無法靠想像知道。於是,我們常因此固守在自己的一個渺小世界裡,以為目光所及之處就是世界的全部,然後就在裡面醉生夢死。然而,又有多少人明白,當我們懂得放下眼前枝微末節的小事、試著鬆開緊緊握住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們,便會發現這個世界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大,我們可以看見更多值得我們在意和關心的人事。放下、鬆手不是要我們坐視不管、消極地忽略一切人事,而是將目光放遠,避免沉溺在一件消耗精神的人事上。踏出自己所熟悉的地方,去一個陌生國度,以一種完全不在自己可以掌握的環境與習慣中生活,讓我看見另外一個很不一樣的自己,原來自己可以如此的特別、可愛。這個世界因為我踏出舒適圈而變大,同時,我的心也隨之變大了。我不再安於一種面向的自己,不再守著自己的小宇宙。而是開始想去挑戰、並接受不同環境下,自己呈現的各種不同樣貌。康拉德Joseph Conrad《Heart of Darkness》裡說:「We live as we dream —alone」,意思是「我們活著,當我們獨自夢想之時」我想這是做為自己此次遠走尼泊爾的最佳結語。以前的我做事常常猶豫不決,事前總會幫自己想很多做不到的理由或者質疑自己,說過的很多的夢想,卻都很快地被我的躊躇不前消滅的一乾二淨。因此,我根本不敢大膽的作夢。結果就是我很安逸的待在一個無憂無慮的地方,每天深陷在熟悉的事物裡,庸庸碌碌的過日子。這使我失去對事物的敏銳度,思維和生活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遲鈍,像一灘死水,缺乏源泉注入予以清澈與靈動。感謝這個群山環抱的宗教國度,給足了我一個很大的勇氣去圓滿一個兒時的夢,也為自己完成一場像夢一樣的國際志工旅行,為我那嚴重停滯而逐漸愚鈍的生活,重新賦予鮮活的動力與意義。從沒想到追逐夢想的自己,生命力竟然是如此的堅強而活躍,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。如果說旅遊為的是滿足個人享樂的慾望,那麼以國際志工之名而走的旅行,不只為自己也是為眾生,創造更多生命的意義與可能性。